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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田

作者: 奋会 来源: 网络转帖 时间: 2011-11-20 阅读: 在线投稿

我真想作一片简单而又纯净的麦田。

记忆里我的童年,经常可以看到那样的一片麦田:在湛蓝的深秋的天空的映照下,白花和绿叶像一***的小葱拌豆腐展满大部分的视野。它们在秋风中一波三折、不住摇摆的样子,成了我如今追忆童年时,会立即想到的和幸福有关的一种意象。

曾经就那样的渴看自己家也能种上那样一片麦田。

孩提时候的我,从来没有听到母亲说“要往种小麦了”这样的话,所以稚嫩的双眼,看到的麦田都是别人家的。那时,村里的人大都把小麦种在一块需要步行半个多钟头才能到达的地方。那里曾经有一个水库,水库很大,四周的地都很湿润,所以种在那里。这是无知的孩提以为他们为什么喜欢把麦地集中在那里的原因。而我家是没有土地在水库四周的。后来水库逐渐干涸了。村里的大人门都争先恐后地携耙带犁地赶往圈地开垦。当然母亲不会加进他们的行列。家里的那些田地已经够她累的了。后来每到种小麦的时节,那里的地都不约而同的种上了小麦。它们从抽出嫩芽到开花的每个过程都别有一番景致。而它们留给我的印象最深的却是开花的样子。小麦开花的时候,玉米都收回往了,红薯、芋头也挖回往了,冬花生也拔回往了,木薯也坐上了牛车,高兴奋兴地回往了。只有倔强的小麦们坚持留下来,守侯着岁末的秋天。花是浅黄而偏白的,参杂在绿叶里,那一***“小葱拌豆腐”的壮景,把一个又一个荒凉而热和的秋天诠释得淋漓尽致。每一次牛牵着我或我牵着牛从路边走过,即便是急于赶路,也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。每当那时,那片麦田就会在顷刻之间,尽不吝啬地把一种壮阔、一种恬淡、一种舒服注满我心灵的世界,如阳光般具有热和的气力。

第一次吃麦饼,是在一个小伙伴的家中。那天我往找她玩,她家的碗柜里就只剩下一小块麦饼了,她拉开一半,递给了我。就这样,那种味道和小小的幸福之感陪伴了我好多年,尽管那一次是我唯一的一次吃到小麦做成的东西了。

曾经真的那么渴看母亲能种上一块麦田。那种视觉的享受和味觉的***力,使我无数次嚷嚷叫母亲往种过。还自作聪明的跟母亲说家里那块间隔水库200米左右的地挺适合种小麦的,但母亲总是不依,我想了很多年,也没想通是为什么。固然母亲无动于衷,但我还一直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改变留意的。

可惜,我上小学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,她就在一天夜里静静地走了。没有惊动任何人。那天清晨阳光普照,我还躲在牛棚的后面,透过墙壁的裂缝看着空空的牛棚,庆幸牛已经被姐姐牵往放养了。我也看到了阳光照在门槛上,爷爷和婶子正在谈论着什么,还是隐隐约约听出了他们决定组织亲戚们往开导母亲回来。他们以为母亲只是一时冲动,若是念及怜爱女儿的情意,母亲一定肯回来的,然而母亲并没有跟他们回来。而我听到他们的谈话,意识到那个事实的瞬间,心里却不相信母亲会真的离开我们。待我冲往母亲独自住的屋子,已经人往屋空,母亲的衣服也都不在了。我在悲伤之余还默想:我那拥有一片麦田的愿看从此再没有着落了吧。

由于没有了母亲,父亲又长期在外,对我们漠不关心不闻不问。我便过早的长成了一个大人——做完了本来应该是大人做的事。我们种的田已经过原来的三亩多减缩到一亩。种了大部分的地,却总是长势不好,收获极差。我们的生活节俭到不能再节俭的地步,洗衣粉代替本来就廉价的洗发水的地步。

每当我独自面向那片麦田,即使里面并没有小麦,即使是被生活的艰辛挤掉所有可以欢乐的时光,我也能收获如同看到了花开时候的麦田那样壮阔安恬的心境。它大概是我阴郁的童年里唯一空阔的领域了,或者说,它是那时期的我心目中最为亲密的伙伴了。很多时候我都感到我和麦田之间,了无芥蒂,布满默契。

然而,我又不太敢想“我的小伙伴”了。由于拥有一片麦田的愿看牵扯到母亲,母亲当年不肯回来,事隔已久,已成定局。我怎么敢往奢想有一天她会忽然跑回来,并且改了主意,种上一片麦田以作给我的惊喜呢?

可是,世事多么难料,母亲还是回来了。

她回来的那年我在读四年级。从二年级到四年级,是短短的两年又是漫长的两年,在那样说不清是非的年岁里,残缺的家庭和世俗的种种,足以使我们历尽辛酸,饱经风霜,足以使人的内心滋长出一种偃蹇困穷的沧桑之感。母亲应该也是一样的吧。总之,母亲终于回来了:她开始拘谨而老实的生活;开始疼爱她走之前一直忽视的我;开始在荒凉的菜园里进进出出;辛勤地培养着各种各样的蔬菜;开始耕种给别人种过的田地;开始对亲戚们敬畏三分;开始谦卑的承受别人俯视的目光……

总之,她回来了!

一切都很快恢复了母亲之前的样子:满菜园的菜新鲜饱满,鲜嫩可爱;院子里堆满了母亲从远远的山上挑回来的草和干柴;猪圈里的猪们天天莫名其妙顶撞着猪栏;天天天没亮,母亲便早早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,各种工具叮当作响……还和之前一样,母亲没有种小麦,也没有那样的打算。我还猜想,假如我在那时候要求她往种,那因着她的回来而复活膨胀的愿看无疑可以实现了,可我始终没有胆量说出来。由于母亲不在的那两年,我深刻的理解了她的艰难,充分熟悉到母亲的重要性、不可或缺性,所以面对母亲回来的事实,我已经心满足足了。想想看,假如菜园里的油菜花依然流溢出阳光般热和的金黄色,假如不必由于生活的劳累而经常在课堂上睡着,假如上山只是为了玩耍,而不再是孤独地割草砍柴,假如节日的时候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菜肴,我为什么不满足呢,假如那么多的假如都是真的?

以为只要不提出任何要求,只要不给母亲增加任何额外的负担,生活就会一直那样继续下往。然而,母亲还是再次选择了离开。她仍然是静静地走,所有的人都是后知后觉。请她再回来一次已经是不可能了。年历像倒挂了一样,所有的故事似乎都想再登台演绎一遍。我们也重回了那些没有她的杂乱无章的生活。从她回来到她再走的那天,之间还不满一年。

直到后来我上初三,爷爷往世,父亲和继母不答应我再回往,姐姐病重,危在旦夕……忍受着这样那样的悲痛,离开了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,无奈地挤进母亲那片并不宽广的屋檐下,苦熬着后来的岁月。

这么多年,我们都辗转挣扎于命运的齿轮之下,浮世的苦味也品尝得差未几了。生活中总有种种不如意和冲突,摆脱不掉,逃脱不了,纠结成巨大的玄色的漩涡,席巻向前。那些决尽的疼痛的往事,啃食着我们的心灵,摧残着那些美好的幻想和愿看。从初三到现在,我一直和母亲在大浪翻滚的生活之船上时起彼伏。我也真的没想过往要求母亲为我填补童年时就留下的空缺。固然我偶然和一片麦田不期而遇,狭路相逢时,就会有一种酸涩和悲伤凝聚而成的情绪油然而生,固然我仍然真的真的很想拥有一片开满小白花的麦田。

怀着那样如饥似渴的强烈愿看,却没有办法把它变为现实。更何况即便是实现了,也不如当年苦苦希翼的设想。时过境迁,物非人非,至亲不在——纵然能看到母亲慈爱的双眼,记忆里爷爷消瘦的身影,也只能在梦中偶然的重逢了。亲人离散,前途渺茫,尚且还寄托在别人的屋檐之下,实在不堪承受这样的重量。所以真的很想自己变成一块麦田,在蔚蓝平静的天空下,平展直展,自由地成长,迎着和风细雨,开出素淡的小花。

真想作那样一片简单纯净的麦田,让牛背上纯真的童年,再把它比喻成小葱拌豆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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